第五三六章 二十五年后的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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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杨荫浏操着浓重的无锡口音,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,言语间无限怀念和感伤,众人听得痴了,杨荫浏轻叹一声,又抿了一口酒,接着说下去: “我还记得阿炳最后一次来我家的时候,我跟他说了我要去天韵社拜师学艺的事儿,一想到要和他分开,我心里很难过,阿炳却说他为我高兴,还说笑话逗我开心。

    我郑重其事地跟他约定不久再见,阿炳没说什么,跟我父亲领了工钱,笑着朝我挥了挥手,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家大门。

    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,这一别,就是二十五年。

     三七年的春天,我回无锡搜集苏南民间器乐曲的资料,我终于又见到了阿炳,可我差点认不出他来。

    阿炳戴一顶破旧的铜盆帽,破衣烂衫,蓬头垢面,看起来十分落魄,他不过四十几岁,却佝偻着脊背,干枯得像个老头,最让我震惊和难过的是,阿炳已经双目失明了,一只眼珠吐出来,全是眼白,看来十分骇人,只好整日带着茶色玻璃镜。

    我实在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和曾经那个英俊潇洒、意气风发的‘小天师’想成一个人。

     我告诉阿炳我是谁,他很快想起我来,我跟他讲我这些年的经历,讲我回乡的事由,无论我说什么,阿炳都点头说好,可轮到我问他的家事,他却不愿意多谈。

    后来道家友人告诉我,阿炳这些年过得很难,他父亲死后,他染上了大烟,不光败光了家底,变卖了祖产,身子骨也渐渐垮了,还因为时常流连青楼,生了梅毒却无钱医治,三十出头就瞎了眼睛,再也接不了法事,只好走街串巷,靠街头卖艺讨生活了。

     明明日子过得这么苦,阿炳却一点儿也不跟我提他的难处,我跟他请教道家的梵音锣鼓,他对我知无不言、倾囊相授,给我讲了许多曲牌和鼓段,他也跟我打听在天韵社学艺的情形,都学了哪些曲子啊?吴畹卿怎么传艺啊?他都事无巨细地问了个遍,我也把我知道的、记得的都仔仔细细、明明白白地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