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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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前用的都是木簪,对丈夫送的这支银簪子很是喜欢,这几日一直插在发髻上,但她遇害之后,发髻上的这支银簪子却不见了,郭守业命差役找遍整间客房也没能找到,可见这支银簪子极可能就是凶器,并且已被凶手带离了现场。

    能取得死者头上的银簪子用于行凶,再一次证明凶手极可能是熟人。

    禹秋兰才来临安数日,可谓人生地不熟,能称得上熟人的,恐怕只有丈夫宋巩和儿子宋慈。

    宋慈只有五岁,自然不可能是凶手,那么便只剩下了宋巩。

     郭守业对宋巩起了疑。

    他查看了房中的所有鞋印,都是一般大小,于是让宋巩脱下鞋子,当场比对,可谓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他又问明宋巩在琼楼酒席间,曾在未时离开过一次,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返回。

    他再问宋巩有几双鞋子放在衣橱里,得到的回答是两双。

    可他已经查看过衣橱,里面的衣物又脏又乱,有明显翻动过的痕迹,鞋子只有一双。

    他派差役找来与宋巩在琼楼饮宴的几位太学学官,问了宋巩是否换鞋一事,也问了时年五岁的宋慈,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注意、不清楚。

    由此案情明了,宋巩有极大的杀妻之嫌,被他当场抓走,关入了司理狱。

     在郭守业查问案情时,祁驼子本想现场初检禹秋兰的尸体,但郭守业说宋巩是即将参加殿试的举子,此案又发生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之中,消息势必很快传开,关系不可谓不大,所以他要亲自验尸。

    祁驼子知道自己成为仵作行人不久,郭守业虽然对他有所器重,但一直只让他参与一些普通命案,但凡遇到涉及高官权贵或是案情复杂的重大案子,郭守业都是亲自查办。

    郭守业以客栈人多眼杂为由,没有现场初检尸体,而是把尸体运回府衙长生房进行查验。

     接下来的几天里,祁驼子没有接触这起命案的机会。

    一天夜里回家时,几个正打算外出吃酒的差役和狱卒将他一并叫了去。

    就在府衙附近的青梅酒肆里,几个差役和狱卒吃多了酒,聊起了宋巩杀妻的案子。

    狱卒说宋巩被关在狱中,受了不少酷刑,仍是不肯认罪,还不分昼夜地求着追查真凶,不管是差役还是狱卒,但凡有人进入司理狱,宋巩便会苦苦哀求,说自己是被冤枉的,没有害过妻子,又说幼子独自在外,忧其冷暖安危,求早日查明真相,放他出去。

    几个差役和狱卒把宋巩当成笑料在聊,笑话宋巩是个书呆子,根本就不懂怎么求人。

    祁驼子知道这些差役和狱卒从囚犯那里捞好处捞习惯了,在赔笑的同时,却不禁暗暗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。

     转过天来,祁驼子抽空去了一趟司理狱,果然如狱卒所言,宋巩一见到他便苦声哀求。

    宋巩记得当日郭守业赶到锦绣客舍查案时,祁驼子就跟在郭守业的身边。

    他对祁驼子说自己离开琼楼,是去拦住韩?及其母亲讨要说法,只要找到韩?及其母亲,便能证明自己所言。

    他又说衣橱里的两双鞋子是一新一旧,旧鞋是从家乡带来的,新鞋是不久前妻子在玲珑绸缎庄斜对面的鞋铺里买的,是专门为他殿试准备的,他还从没有穿过。

    当日郭守业从衣橱里翻找出来的是一双旧鞋,那么缺失的就是新鞋,依照郭守业的换鞋推想,宋巩被抓时应是穿着那双缺失的新鞋,可事实并非如此,他脚上穿的是此前几天一直穿着的旧鞋。

    因为妻子死得太过突然,当时他整个人都乱了,没心思去想其他,直至身陷囹圄,他才想明白了这些。

     祁驼子来到司理狱,不是为了帮宋巩查证清白,只是想来提醒一下宋巩,作为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人,要求人办事,光靠嘴是不行的。

    但当他看见宋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,明明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,却不言痛楚,还跪在地上苦苦求他,这番提醒便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他对宋巩实言相告,自己就是个仵作,没能力去查证这些事,一切要跟郭守业说才行。

    宋巩说他已经对郭守业说过了,被关进牢狱的第一天,他便什么都说了,可是郭守业不信,只是反复对他用刑,迫他认罪。

     “你说过了就行,真没犯事的话,案子迟早能查清楚,大人会还你清白的。

    ”祁驼子叹了口气,留下这句话,离开了司理狱。

    他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很清楚,郭守业这几天很少离开府衙,可见没怎么去查证宋巩所说的事,还清白之类的话,只不过是说出来宽慰一下宋巩的心罢了。

     祁驼子自知人微言轻,没能力帮到宋巩,一开始他也没打算要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只是翌日去城东办事时,从玲珑绸缎庄外路过,他却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一番犹豫之后,他踏进了玲珑绸缎庄的大门,向掌柜打听了禹秋兰的事,得知禹秋兰的确一连数日来绸缎庄赶制衣服,还得知案发那天中午,禹秋兰跟着一对姐妹走了。

    掌柜认得那对姐妹中的韩淑,韩淑过去曾多次来选买绸缎,如今已贵为嘉王妃,居然还来光顾绸缎庄。

    掌柜说起此事,一想到自己的绸缎庄能得嘉王妃光顾,可谓是蓬荜生辉,就不禁眉飞色舞。

    祁驼子看在眼中,却是暗暗皱眉。

    他又去斜对面的鞋铺打听,得知禹秋兰的确曾光顾鞋铺,买走过一双男式鞋子。

    这一番打听下来,他知道宋巩没有说谎,郭守业的换鞋推论,可谓是错漏百出。

     那一天祁驼子的心里乱糟糟的,办完事回到家中,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
    弟弟祁老二来给他家里送炭墼,见了他这副模样,便问出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他摇摇头,说没什么,让弟弟不必担心。

    祁老二很少见哥哥这么心烦意乱,知道不是什么小事,但也没再多问,只是离开之时留了句话,说不管遇到什么事,只要咱兄弟有良心,不做坏事,不去害人就行。

     做人要有良心,弟弟这话很是触动祁驼子。

    他最终选择为宋巩东奔西走、查证清白,倒不全是因为弟弟的话,而是因为他自己本就有这么一颗良心,如若不然,他之前也不会在路过玲珑绸缎庄时,选择踏进门去。

     翌日天刚亮,祁驼子便来到府衙司理狱,向宋巩询问了更多的事,得知了宋巩与妻子相守相伴了二十多年,又得知了宋慈被韩?欺负,以及行香子房曾遭行窃等事。

    尤其是行香子房被窃,让祁驼子心中起疑。

    宋巩寒窗苦读那么多年,四十多岁才科举中第,就算有心杀害妻子,也不大可能选择在殿试的前一天动手,但若说凶手另有其人,杀害一个初到临安人生地不熟的禹秋兰,其动机何在呢?祁驼子回想起命案现场,衣橱里的东西被翻得很乱,不太像只是为了取走一双鞋子,更像是有意将衣橱翻个底朝天。

    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猜想,凶手翻找衣橱,倘若不是为了取走鞋子,而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呢?如此一来,凶手杀害禹秋兰的动机便有了,正是为了抢夺这样东西,几天前那窃贼来行香子房,或许也不是为了窃取财物,而是冲着这样东西来的。

    祁驼子问宋巩手中是不是有什么极其贵重的东西,宋巩回以摇头,此番进京赶考,只带了一些书籍、衣物和钱财,以及一些散碎物件,都是日常所用,并没有什么要紧之物。

    祁驼子又问禹秋兰是不是有什么贵重东西,宋巩仍是摇头,以他对妻子的了解,妻子若是得到了什么贵重之物,是不会瞒着他的。

     对祁驼子而言,此时追查真凶倒在其次,最紧要的是证明宋巩的清白,使其出狱与幼子团聚,而后再说追查真凶的事。

    作为一个仵作行人,他擅长查验尸骨,并不擅长查案,但要证明宋巩的清白其实不难,只需证实宋巩离开琼楼是去见了韩?和吴氏,并与对方发生了争执,根本没有时间往返一趟锦绣客舍,其冤屈自然得以洗清。

     但祁驼子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。

     他先去求见郭守业,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了,盼着郭守业能去查证。

    郭守业却白他一眼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