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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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来见她,狠下心肠,无论她如何的苦苦哀求,这位母亲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要求,要他们分手,此生再不往来。

     尽管她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,不希望,可面对一个含辛茹苦将自己儿子养大的寡母的唯一请求,她做不到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最让她感到可怕与绝望的是,这位寡母为了让她死心,真正的离开阿衡,甚至逼着她发下毒誓,不惜以他的前程与性命为要挟。

     她爱他,爱这个热情、率真又有为的男人。

    她不愿耽误了他的前程,害了他的性命,更不愿他为了自己而辜负了母亲的希望,从此要背负上一个不孝儿子的骂名。

    如果离开他,能让他的前程似锦,能让他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,那么,她所承受的这些分离相思之苦,将来可能承受的所有委屈与他对自己的误解,又能怎样呢? 以前,因为她姓林,有时又会做出些傻傻的事情,说出一些毫无常识的傻话,所以他喜欢开玩笑的叫她“二木头”,可是这个名称是《红楼梦》中那个薄命的贾迎春的诨号,她有些忌讳,很不喜欢,总是向他抗议,一定要他叫她的小名“清清”。

    那时,他又会大笑着说,到底是“清清”还是“卿卿”,秦可卿的卿卿吗?秦可卿,又是一个薄命的女子,那是多不好的兆头。

    难道,从那时的戏言起,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吗? 那天与季母谈话后,她失魂落魄回到家,为了即将要离开季衡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而几度以泪洗面。

    她不止一次的想到了家族中那一段段结局悲伤、没有终成眷属的爱情,再看如今这段必须由她亲手斩断的情缘,终于不得不向命运屈服,也向笼罩在家族头上那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“诅咒”屈服。

    经过了仿佛将血肉从躯体剥离一般的痛苦,她终于决定,向他提出分手。

     也许父母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意,所以,去见季衡提出分手的那天,他们破天荒的没有加以阻拦,甚至连多余的问话都没有,而是静静的目送她从家中的后门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 那天,她打扮的格外娇艳。

    她穿上了价格不菲的洋装,戴上了耀眼炫目的珠宝首饰,画上了精致艳丽的妆容,顿时从原先小雏菊一般清纯可人的小女生变成了时髦精明的大小姐。

    她身上迥异于往常的装扮,让他惊讶且疑惑不已。

    没等他开口问询,她就已经抢在他之前,对他说出了一句句直刺他心扉的话语。

     我要分手。

    我不想再和你玩这种爱情游戏。

    理由很简单,就是你配不上我。

    你养不起我。

    我从小娇生惯养,不愿将来与你一起过那种天天为生计发愁的日子。

    你和我在一起,无非就是想攀龙附凤而已。

    我可以给你一笔钱,作为这些日子以来,你和我在一起所浪费的时间补偿。

    虽然不多,却也足够你和你的母亲无忧无虑的生活三五年。

    你用几个月时间换得无忧无虑的三五年生活,到底还是赚到了。

    我很快就要结婚了,对方和我家门当户对,这样的生活才和我的身份相配。

    所以,我不会再和你来往了。

    我们好聚好散,今后男婚女嫁,两不相干。

    我要说的就是这些,今生怕是不会再见,那就保重吧。

     连珠炮一样的说完这些话,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,匆匆朝他扔下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钱之后,落荒而走。

    直到走出很远,远得他绝对不会看见她的身影时,她才如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样,浑身瘫软的瘫倒在路旁。

    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着,心已碎成了千万片,无法遏止的泪水冲花了她的妆容,打湿了精美的华衣。

    不用他说什么,她已经从他看她的眼神中猜到了,他恨她。

    如果说以前他爱自己如珠如宝,那么现在,就一定是恨自己恨得莫如寝皮食骨。

     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吧,平生头一回做戏,不想,竟也是这样的成功!如果在她和他的母亲之间,必须要有一个人去承受痛苦的话,那么,就让她来承受吧。

    她还年轻,会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淡化心中的痛苦。

    时间会成为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,而他的母亲,已经年迈,受不起也等不起时间的流逝。

    这也许是她能为季衡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。

     从那天之后,她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
    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,彻底的与她的生活断绝了联系,完全打听不到一点消息。

    而她自己,在经过如此伤心的恋情之后,以绝然之姿,拒绝了父母为她安排的几门婚事,不管父母如何哀求怒骂,她都不为所动,抱定了终身不嫁的念头。

     没过多久,中日之战再无可避,一夕之间烽烟四起,时局动乱,世道不平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年,上海沦陷,父母又相继去世。

    她的青春岁月就在这乱世之中悄然度去,最终,她孑然一身,固守在祖宅之中,与几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心静如水的相依度日。

     虽然她已不再年轻,却依然有热心友人想要替相貌出众的她撮合姻缘。

    但爱情于她,已是昨日黄花,自季衡之后,再未有人能走近她的心扉,燃起她对爱情与婚姻的向往和热情。

    在她心底,永远爱着那个喜欢叫她“二木头”的男人。

    在她心底,自己早已是他未过门的妻子。

    今生,他们无缘相守。

    那么,她就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守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