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签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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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马路,他远远地看于慧不停地点菜上菜端盘子洗碗,穿梭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间,受人调戏,也受人欺负。

     接连失去至亲至爱,还要苦苦支撑家里难以为继的生活,为罗宇提供最好的治疗,不止如此,还得要忍受婆婆的刁难斥责。

     哪怕骨子里再坚强再隐忍的女人,也总有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。

     所以好几次,罗宇跟过去,停在消防门的背后,看着于慧背靠墙面缓缓蹲下身,而后悲痛大哭。

     哪怕是绷不住宣泄一场,她也仍旧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,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出这扇门,不愿让任何人看见,尤其是罗宇。

     十七岁的小孩儿,有什么不懂的。

     何况早在自己查出脑瘤之前,罗宇就已经在父亲离世的时候,罗玥离世的时候,亲眼见证过于慧是怎么苦苦煎熬过来的。

     他去找俞锐的那天,于慧照例去了大排档打工。

     俞锐那晚值夜班,刚从手术中心回来,洗手服都还没脱。

     看见罗宇的时候,俞锐当时还挺意外。

     半夜两点,整个病区都是安静的,综合办公室也没亮灯,值班的医护人员全都趴在桌子上打盹儿。

     丛凉刚好是第二天手术,想起当年被俞锐开瓢的经历,他当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怎么都睡不着。

     他看罗宇床上是空的,还有些纳闷儿。

     本来也失眠,丛凉当时出来,也就是想找俞锐聊聊天,求点心理安慰,却没想到能在办公室的门外,听到他俩的那段对话。

     开始的聊天什么样,丛凉无从得知。

     他刚要叩门的时候,里面就只有罗宇清亮而坚定的声音:“不是你们放的手,是我放的。

    ” 丛凉一惊,顿在原地没敢动。

     “俞医生,你救不了我不是吗?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,可她还年轻,放下我,离开罗家,她才可以重新开始,一直抓着,她永远都没办法向前走。

    ” 不止如此,罗宇还道出一句足以震撼丛凉的话。

     他说:“死,是我的归宿,也是她的新生。

    ” 整个人都呆住了,丛凉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了。

     死这个字眼无论是于病人本身,亦或是病人家属来讲,都是讳莫如深的。

     他在医院住了这么久,也采访过很多癌症末期的病人,可没有一个在论及生死的时候,能超过罗宇此时带给他的震撼。

     罗宇说这些的时候,每一句都从容而坚定,连落地都铿锵有力。

     丛凉根本无法想象此时的他,只有十七岁... 俞锐没应,丛凉始终也没听到他的声音。

     若不是透过门上那方玻璃,丛凉明显能看见俞锐当时就坐在办公桌后面,他甚至极有可能当那些话是罗宇独自梦游的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 明知不便打扰,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他还是忍不住留下来,就站在旁边,安静听完了俞锐之后回答给罗宇的话。

     起初,里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。

     光是闭眼想象,丛凉自己就能感觉到俞锐彼时坐在椅子上,垂眸不语,凝神皱眉的样子。

     不知多久以后,俞锐忽然开口。

     语气平和甚至不带一丝波动,他问:“你知道医院里那些经历至亲去世,却又始终无法和过去告别的病人家属,都是哪些人吗?” 罗宇没应。

     俞锐也没想过他会回,接着又道:“不是用尽全力想留却留不得的,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放弃,后来又后悔的,反而恰恰是像你这样,默不作声,擅自就代替他们选择放弃的。

    ” “你说你母亲从未认输,可你认输了,她就永远无法抵达终点。

    你想让她放下,就不应该轻言放弃。

    你应该尽你所能,让她不留遗憾。

    ” “只有这样,你的告别,才会是她的新生。

    ” 说这些的时候,俞锐始终很平静,连他以往工作上严肃甚至冷静锐利的那部分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 看似不带任何情绪,可他话语间流露出来的,始终都是温和沉静的足以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
     听到这里,又站了好一会儿,丛凉低头一声轻笑,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 失眠也莫名治好了,回到病房没多久,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,但还是听见门外靠近的脚步声,以及罗宇进屋重新躺回床上的那点儿动静。

     那晚过后,罗宇不再抵触治疗,也不再闹着要绝食出院,连对医护人员都开始变得礼貌客气。

     如俞锐所说,那一阵子,于慧尽管依旧疲惫不堪,可笑容却明显变多了。

     可肿瘤恶化还是太快了。

     没过多久,罗宇断断续续开始陷入昏迷,颅压也升到降不下来,还出现持续性地高热,低钠反应。

     减压手术后,罗宇被送进监护室。

     之后,便再也没出来。

     说到这里,丛凉顿住,望向钟烨:“如果我猜的没错,俞锐之所以会受八院的处分,就是因为最后那次抢救,罗宇的放弃治疗同意书没有于慧的签字,对吧?” 关于俞锐的处分,并没有对外公布,哪怕是八院内部,也只有少数人知道。

     钟烨面色微沉:“你怎么会知道,是俞锐跟你说的?” 都没等丛凉出声,陈放立马否认:“不可能,师弟绝对不可能会跟他说这些。

    ” 丛凉嗤笑:“俞锐当然不会跟我说这些,他连签字的同意书都敢藏起来,又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这些。

    ” “什么签字的同意书?”止不住惊讶,陈放嗓门儿瞬间拔高,他本来背抵桌沿靠着,听到这里,一下就站直了。

     抬眼看向丛凉,顾翌安眉头皱得很深:“你说有签字的同意书,但俞锐藏起来了?” “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,”陈放接连矢口否认,“师弟根本没理由这么做,这么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。

    ” 漏掉签字就算不像俞锐会做的事,但勉强还能理解,可签好的同意书却故意藏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