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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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正是那个老仆。

    得知他就是欧阳严语等待多时的来客,老仆小心地关好房门,将他领去了最里侧的书斋。

     说是书斋,还挂有一块“穷理斋”的小匾,内里却极狭小,很老旧的书案,很老旧的书架,一切仍是十五年前宋慈初来这里时的样子,只是书架上的藏书多了不少,还有不少书籍放不下,整齐地堆放在墙角一张小桌上。

    物虽是,人却非,坐在书案前的欧阳严语面容沧桑,皱纹凹陷,须发花白,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容光焕发、意气十足的文人雅士了。

     “学生宋慈,见过先生。

    ”宋慈揖手行礼之时,朝欧阳严语身前的书案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书案上收拾得很干净,除开笔墨纸砚外,便只放了一封略微泛黄的书信。

     欧阳严语面有病色,一面抵嘴咳嗽,一面向老仆点头示意,老仆掩上房门,退出了书斋。

    面对宋慈的行礼,欧阳严语什么话也不说,拿起书案上那封书信,朝宋慈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 那封书信上写着“吾兄欧阳亲启”,字迹令宋慈浑身一震。

    离家将近一年,他又一次见到了父亲宋巩的笔墨。

    这封书信显然是宋巩写给欧阳严语的。

    宋慈向欧阳严语看去,目光中带有询问之意。

    欧阳严语略一点头,示意他可以看阅此信,他这才伸出双手,接下书信,小心拆开,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 信中笔墨不多,皆是宋巩亲笔所书,大意是宋慈将往太学求学,请欧阳严语代为照看,又说宋慈对亡母一案实难释怀,倘若宋慈有任何出格之举,请欧阳严语一定要捎信告知。

    宋慈看罢书信,心中不免百味杂陈。

    他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对母亲的案子缄口不言,甚至试图阻拦他来临安求学,明明最终同意他来临安,却又暗自给欧阳严语捎去书信,意思是请欧阳严语盯着他,不让他接触亡母一案。

    多年来他一直想不明白,时至如今,他仍是想不明白。

     “先生让我看阅此信,不知是何意思?”虽然心绪起伏,但宋慈的语气还算冷静,双手捧着书信,恭敬有加地还给了欧阳严语。

     欧阳严语又是一阵咳嗽,将书信小心收放起来,示意宋慈在一旁凳子上坐下,方才开口说话,声音不紧不慢:“你入太学已快一年,我虽对你无过多照应,却一直有在留意着你。

    你品行端直,勤于学业,每次私试皆名列前茅,放眼如今的太学,实乃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。

    你出任提刑干办,十余日内,验尸断案,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。

    我不敢忘记你父亲所托,你查案一事,我本该传书建阳,但时至今日,我仍未告知你父亲。

    ” “先生是想提醒我,虽然做了提刑,有了查案之权,但还是不要去碰当年那起案子?”宋慈问道。

     欧阳严语却摆了摆头,道:“当年那起案子,我记忆犹新,你父亲突然离开临安,不再过问此案,至今想来,我仍是不解。

    你通晓刑狱,短短十余日便破了好几起命案,可见身负查案大才。

    若你能以手中之权,查明真相,为你母亲直冤,实为一大幸事。

    ” “先生不打算劝阻我?”宋慈不免有些诧异,原以为欧阳严语给他看父亲的书信,是为了阻止他查案。

     欧阳严语道:“人各有志,试问我就算有心劝阻,又岂能当真劝阻得了你?” 宋慈摇了一下头,他查案之志已决,别说欧阳严语劝阻,便是父亲亲自来到临安,只怕也不能令他回心转意。

    欧阳严语既无劝阻之意,那私下约他相见所为何事,他一时倒想不明白。

     欧阳严语以手抵嘴,咳嗽了数声,道:“十多天前,太学司业何太骥的案子,是你查办的吧?” 何太骥的名字突然从欧阳严语口中说出来,多少令宋慈有些始料未及,他应了声“是”。